奋进新征程 建功新时代|做大时代的见证者
2020年至2021年,为了完成我以云南脱贫攻坚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太阳转身》,我一直在祖国的南疆边境一线流连采风。我深入采风的地方是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对那片土地不算陌生,尤其记得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听说广南县有个村子全村人都住在岩洞里,而且延续了十几代人,是所谓“现代穴居人”。马上就要迎来新世纪了,为什么还有人住在山洞里?于是就和几个文化人专程去探访,大家历尽艰辛才去到那个叫蜂岩洞的地方。在一个巨大的溶洞里住了20多户人家。他们利用岩洞当屋顶,用竹篱笆当墙,形成浑然天成的洞中村落。在这个洞中村里你看不到一片瓦,家家共用一个“大屋顶”。洞口很宽敞,并不幽深,白天光线尚可;地面也比较平坦,人们巧妙地利用有限的空间构筑自己的家园。洞外的坡地上,是蜂岩洞村的土地,那些地以能种几株玉米而论,满目光秃秃的大山,地少石头多,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人被逼进山洞里,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至少那里面还相对平坦。我在当地学到了两个即便是汉语词典里也不会有的词汇:土叫“土肉”,似乎人们唯有这样叫才能对得起一捧土的珍贵;井叫“栽水井”,因为人们在地上挖个坑,靠接天上的雨水来做生产生活之用。贫穷显而易见,就像外面的大山一样将人们重重围困。
我将文山州这个集边疆、民族、贫困于一体的地方,作为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一个新课题来研究和学习。我认为,这里的每一个村口,每一条村道,都是国门所在。边疆脱贫了,边境线就稳固了;边境线稳固了,国家就安宁了。因此文山州的脱贫,特别具有典型意义,或者用文学的话语来说,特别具有辨识度。
我始终认为:一个作家应该是一个渴望生活的人,渴望进入到大时代的“大生活”中,而不是局限于自己的小生活圈子。脱贫攻坚这样划时代的伟大战役,作家应该在场;他应该既是一个参与者、见证者,也是一个记录者。投身到火热的现实生活当中去,理应是作家的一种自觉行为。我在边境一线采风时,走访了十几个边境一线的村庄,和那些经历过战火历练的人们打交道,他们当年是战场上的英雄,现在是脱贫攻坚的主力军和领路人。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优秀品质和英雄气概,时常感染着我,激发着我的写作欲望。我踏勘当年的战场,营房、战壕、哨卡、猫耳洞、界碑、国门,这些曾经也是我们的青春记忆。我总认为一个中国人一生中应该去看看我们的界碑,在边境线上走一走,了解一些边疆地区的人文和历史,这样会加深他的疆域概念和国家认同感。在云南边境的许多地方,国界蜿蜒在崇山峻岭中。国境线虽然是无形的,但它在每一个边地人心目中又重如千钧。在脱贫攻坚战打响之前,许多村庄都在极度贫困线之下,人均年收入不到1000元,连一段水泥路都显得奢侈。但是,正是这些边地人,多年来默默地承担着戍边的职责。
其实,文山州的脱贫工作在我去之前已干得相当不错,他们向大山要路,向石漠化要地,义无反顾地向贫困宣战。在脱贫攻坚战取得圆满胜利之际,我看到了边境线上的村庄天翻地覆的变化。村村通公路,户户有新房,果实挂满枝头,鲜花开满路旁。蜂岩洞村的人们,早就搬出了山洞,住进了新居,“没有一片瓦的村子”已成为我们抚今追昔的历史。我在一个壮族寨子参观过一个村史展览室,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乡村博物馆。那里面陈列着最为原始的木质农耕工具、织布机、马帮用具等等。这些农具,村民用了上千年,现在它们光荣地被“请”进了乡村博物馆。今天,科技种田让亩产翻番,耕牛和犁铧被微耕机取代,马帮被汽车取代,羊肠小道变成柏油马路,移动电话进入家家户户。如果我们在这个乡村博物馆里抚今追昔,睹物思史,就不能不为边地村寨的进步而感到欣慰,不能不为自己是一名见证者和参与者而感到自豪。
在文山州的采风和体验生活让我获益匪浅,深受教益。一年后我完成了自己的又一部长篇小说《太阳转身》。这是这个大时代的社会现实对我的启迪。我为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完成了命运转身的人们感到欣慰。作为作家,我们有责任和义务积极投身于这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伟大时代,接受它的洗礼,并为之作出见证。
记者 范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