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推荐|书写独龙秘境甜蜜事业和美好生活 ——读马瑞翎《养蜜蜂的小都里》
马瑞翎新著《养蜜蜂的小都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2022年6月版)是一部清新欢快如山泉奔流,流动着民间气韵的儿童小说。该书通过对独龙族少年小都里暑假生活经历的生动讲述,以小见大,见微知著,从多个角度巧妙地反映了独龙族在新时代的生活变迁和思想观念逐渐嬗变的历史进程,从一个侧面彰显了中国特色脱贫攻坚战略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取得的喜人成就。
独龙族是云南人口最少的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独龙族这一响亮而豪气的族名,是周恩来总理根据该族聚居生活的独特地理环境和人民意愿最终确定的。独龙族有语言无文字,历史上依靠刻木结绳记事、传递信息,日常生活(农耕时代)主要以刀耕火种和狩猎为主;当地民居多为木房或竹房,长期保持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传统美德;妇女曾以黥面为美,从前有文面之俗。
作为一个从原始社会一步跨入社会主义社会的直过民族,长年生活在高山峡谷中的独龙族人民,因为交通闭塞,像“一条扎紧了的口袋”,文化落后,受自然生存条件的限制,经济发展滞后,总体生活长期处于深度贫困之中。据报道,2010年以来,云南省开始对独龙江乡独龙族启动“整乡推进、整族帮扶”项目和相关扶贫工程。2018年底,独龙江乡率先实现整族脱贫,独龙族实现了“一步跨千年”的历史性巨变。独龙江乡数十年来翻天覆地的发展变化,独龙族人民日新月异的生活气象,是一幅浓墨重彩、气势恢弘的壮丽画卷,深刻体现了党和政府对独龙族人民的深切关怀。
怎样讲述独龙族人生活千年大跨越这样一个伟大历史进程?曾长期从事小说创作且取得非凡成绩的马瑞翎,以大幅“跨界”之势华丽转向儿童文学探索,近两年相继创作了广受好评的《独龙江上的小学》《木鼓敲响的日子》两部儿童文学力作,今年又推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养蜜蜂的小都里》。这部儿童小说关注的是独龙族人民稳健走向幸福美好新生活的日常景象,与讲述独龙族在实现整体脱贫之前“一师一校”即将搬迁并校的姊妹篇——《独龙江上的小学》对照阅读,可以更进一步了解独龙族生活发展变迁的艰难历程和辉煌成就。在少年的眼里,独龙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和他们的精神追求,在这个决定性的历史时刻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呢?马瑞翎以轻快活泼的笔调,邀请读者跟随放暑假的小都里,满怀好奇地走进他生活的村子里,并和他一块度过了“一个有意义的假期”。我们的小主人公甫一出场似乎就面临着尴尬的处境:作为学校监督员口中的“个别同学”,小都里的语文成绩才考了7分。承受着“学生不好好读书就是对不起国家”这一心理重负,可怜的小都里还是友好而真诚地给两个认为他有“交流障碍”的外来猎奇者当向导,耐心带他们去老村子里看“珍贵的老屋子”和仅存的“文面人”。令小都里诧异的是,两个外来游客居然不喜欢村里那些现代玩意儿,却偏爱那种陈旧而光线黯淡的老宅,赞美被国家明令禁止的文面陋俗——称颂“文面是一种美”。当“语文成绩很不理想”,考试“全校最低”这一令人害羞的事实,在家访后被摆在明处之时,小都里及其父母便不得不认真考虑如何解决“学好语文”和怎样“大规模养蜂”这两大具体问题。恰在此时,在村里助推扶贫的“工作队都里”——一个代表着“国家的态度”,肩负使命、希望“见证历史”,视“帮助一个民族前进”为英雄的汉族青年,表示要为小都里一家想“办法”解决问题。 工作队都里离村上州市赴省城找“办法”之后,小都里经历了“退休巴丁变蝴蝶”(死亡)、自己引养的“蜜蜂造反”离去、他爸爸为维护祖宗规矩与邻村的棚更棚打官司和进城卖蜂蜜被无良的贸易扒(做生意的男子)“棉马甲”欺骗等“重大事件”——不错,这些表面看似鸡零狗碎的日常琐事,对小都里来说却绝对是大事。因为这些小事件里蕴含着太多新鲜有趣又别具意义的原始信息,它们在普通读者眼里,也应该算得上大事:退休巴丁之死,展现了独龙族固有的生死观和丧葬习俗(独龙族人相信人死后会变成蝴蝶,村里有人死了,村民要去帮忙,全村都得停止劳动三天,葬礼过后才能恢复正常);“蜜蜂造反”揭示了蜜蜂的生活习性和养蜂需要专业的知识;在荒野全靠当众说理的所谓“打官司”,则呈现了独龙族奉守祖制规矩的传统,体现了该民族对天赐之物的“共有共享”公心;小都里的爸爸被逼将野生蜂蜜廉价卖给制假售假的棉马甲,一方面曝光了独龙江之外的“不法奸商”欺行霸市的恶行,一方面则委婉地指出,一个人(民族)仅有善良和纯朴不足以活得更好,遑论发展壮大,而“落后无知”必然遭遇欺骗和霸凌。正如工作队都里所说:“看来光有新房子、新公路还不行,还得换个新脑子。”就连小都里都能感受到,“爸爸脑子里的很多东西都又老又旧,不能再用下去了。”
工作队都里从省城回村之后,果然带来了解决棘手问题的“好办法”:一是拉回了很多真正的蜂箱,为全村实施规模化养蜂奠定了基础;二是送给小都里拼音和汉字卡并教给他强化学习的方法;三是让小都里的爸爸跟着小卖部的普松学做买卖(生意),并建议他学习酿酒的先进技术;四是通过播放独龙语老电影,引导“敢对不起国家”的文面老黛松顺利搬迁到新房子里安居下来。这些别具意味的事情,在马瑞翎娓娓动听的讲述里,一桩一桩得到了圆满的落实。
小说结局以村里人为小都里共饮“开学酒”,准备送他到乡里上学这一喜庆事件为隐喻,表达了独龙族人民坚定走向美好明天的激情、决心和信心——“快乐的音乐在脑子里响起,一个秘密通道就会在前边出现。通道的那一头就是一个更新、更好的未来世界”。读罢小说,知道一批又一批的工作队都将继续来到村里和乡亲们一起推动乡村振兴,因为大家心里都承认,“国家是幸福的源泉,是所有人的中心,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事物”,读者完全有理由相信,秘密通道的那边确实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世界;掩卷之余,我们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只只新生的“独龙蜂”,耳畔似乎也回响着群蜂飞舞的嗡嗡之声,想象着独龙族人民方兴未艾的甜蜜事业和来日可期的美好生活:一个全新的“独龙秘境”正向辽阔的世界敞开。
马瑞翎是一个酷爱心灵自由、头脑清醒又安静的独立写作者,她与喧嚣的时代和浮躁的文学圈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这并不妨碍她以冷静平和的目光关注她所置身的这个世界。从《独龙江上的小学》《木鼓敲响的日子》到《养蜜蜂的小都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马瑞翎的儿童文学有别于传统固化的写作思路和陈旧手法,其创作可谓别出心裁,独辟蹊径:她擅长从现实生活中取材,体贴人心,关切人性,直面当下,善于贴近自然和现场书写。在她的儿童小说中,主人公已不仅仅局限于儿童,她更愿意将儿童置身于成人的世界,与同为主角的成人一起来讲述作为儿童自己的故事;她原创的故事独具自然而诚实的原生态品质,既不刻意规避或美化生命和人性的复杂与痛感,亦不为迎合市场而猎奇媚俗——尤其是关于边疆少数民族文化生活及其形象拓荒式的书写,她满怀热爱和真诚,以共情理性的眼光,激浊扬清,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不遗余力彰显民族民间文化的圣洁至美;尤为可贵的是,她坦诚如赤子般自觉面对此时的“乡土”,并以现代文学的艺术手段全力挖掘当下基层的民族生活美学。总体而言,在我看来,马瑞翎以她简约清澈,寄托美好,充满阳光雨露而又别具意味的动人故事,已逐渐拓展出一个文学性与儿童性相得益彰,思想性和艺术性相互辉映的美学镜象。
记者 凌之鹤(云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