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山苗寨——一个岩洞栖居的传奇
深居滇东乌蒙山西南麓腹地的马龙县轿子山苗族村,他们祖先就栖居在现在依稀可见的一个岩洞,幽深的岩洞自然成了这个苗寨的历史源流,并成为他们繁衍生息的佐证。
第一次认识轿子山苗族栖居过岩洞纯属偶然,并不是专门去寻访探秘。我们受当地深沟苗族村委会党总支书记沈家候的热情邀请,今年仲夏的一天,冒着大雨,来到群山环绕山高坡陡的轿子山苗族村。
走进村委会监理员韩尚云家新建的砖混结构楼房,他娇小的妻子满面春风地接待我们。歇一会儿。韩尚云把在村里的大哥老村长韩尚福和新村长相继召唤而来。在相互交谈中,韩尚福娓娓道来的话语里,有一个话题触动了我们的神经,韩尚福说,寨子上游有一个古老的岩洞,是他爷爷韩文林住了一辈子,随后他父亲韩建明又进去住了一些年月,至今古洞他们仍然经常出入。从他爷爷住进去到现在有一百三四十年了。忽然听到这个偏远的苗寨竟然有远古的岩洞栖居文化,并且还留存着人类古老神秘的东西。它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我们,我们顿时有要去探个究竟的冲动。
当天中午,雨过天晴阳光灿烂,走进密密的苗家山林,沿着细长弯曲、野草缠绕的小径行走,脚下的路越走越艰难。我们一路地寻找和探险,大概走了离村一两里地的地方,就接近了沟底,聆听到了从山间下来“哗哗”流淌的小溪。许是要到了他们爷爷居住的岩洞,陪同的韩尚云一下来了兴致,笑声朗朗地说,他祖宗住的洞不远,就在上头了。这溪水叫跳石溪,一年四季流淌,清清的凉幽幽的,喝下扎实舒服,他还引以为荣地说,这溪水就是他爷爷常年的生活饮水。
眼前,神秘的岩洞出现,我们惊叹了,这就是古人栖居之处。沟下潺潺流淌小溪水,高高的崖壁下一个古老深深的岩洞,犹如龙嘴吐须悬挂石崖脚上。我们要去的岩洞在对岸,必须有桥才能经过,好在韩尚福韩尚云兄弟俩前些年就地取材,用山里的圆木架起一孔小桥。由于小桥陈旧老化,我们生怕桥木腐烂过去会塌陷掉进小溪里。胸有成竹的韩尚福毫不畏惧,勇往直前,身轻如燕,嗖嗖的如风似地就跨过去了。看他相安无事,我们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才走了过去。洞面不算高深莫测,但黑乎乎幽深的岩洞,足让你感觉到这是一家人居住过的地方。洞壁洞口由于过多岁月居住的烟熏火燎,镌刻黑漆漆一层容颜,显得十分古老沧桑。洞里一架烟熏的木柴堆上,放着一只尘封数年的老木箱。韩尚福触景生情说,这只木箱是他家的传家宝,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过,这是因为它是他爷爷当年用来存放钱物的,后来他父亲也用过。看着陈年木箱,听着苗家古老故事,仿佛我们看到了苗家先人,在这洞里燃起火苗,打开木箱,举家生活的情景。
想着沉寂幽深但充满生命意向的岩洞,仰望岩洞对面近在咫尺的悬崖峭壁,再低头垂回沟里湍湍而流的溪水,油然产生对苗家祖宗的敬意,他们独具慧眼,选择这避风又遮雨的岩洞栖居,况且依洞而居有一条清澈如镜的小溪,对古人的生存理念感叹良久,让我想起德国19世纪初叶的伟大诗人荷尔德林,他有一首诗叫做《轻柔的湛蓝》,写道:“如果生活是全然的劳累,那么人将仰望而问,我们仍然愿意存在吗?是的,充满劳绩,但人,诗意的栖居在此大地上。”大地上的“岩洞栖居”不同于人为的“建筑栖居”,天然的岩洞栖居,没有人工造作的痕迹,它亘古以来有之,但它的绝美之处是深居洞穴,冬暖夏凉,且洞固不可溃。
看着岩洞堂屋里痕迹斑斑的火塘,我们叫韩尚福韩尚云兄弟俩坐在火塘边演绎一番,像当年爷爷家人烧火做饭的场景,兄弟俩做得很投入很认真,也很沉重,进入情境之中,他们竟然眼眶湿润了。我们好奇充满神秘的洞究竟有多大?兄弟俩忙活起来,沿着岩洞用脚步量,或是在石壁上用手指伸开量,量后初步估算,洞高3米,宽8米,长9米。洞前方有一块平台,也是空地,据说是爷爷韩文林当年种菜吃的菜地,他们吃的粮食,种地要翻过山梁到大荞地上耕种。兄弟俩说当时爷爷种粮是刀耕火种,粗放型经营,一年种的粮收入微薄,粮不够吃半年,大部分时间靠游猎为生。说到爷爷艰难度日,兄弟俩表情凝重。我们的心也难以平静,不是滋味。
当我们问起这洞的名字时,韩尚福老村长说,这石洞的上面有个地名叫大荞地,村里人就把它称为“大荞地石洞”。
从韩尚福韩尚云兄弟俩讲述得知,他们的爷爷韩文林当年就是在这个岩洞里居住,并成了一位闻名方圆百里的“保商大队长”,又称:“石洞保长”。从镌刻韩家祖宗碑文上的文字记载,公元1890年仲秋时节,具有高小文化的韩文林带着300余苗民从贵州威宁迁徙云南马龙地界,分布马龙各地的苗民,一致举荐有“文墨”的韩文林当“族长”。他当上族长并没有占山为王,耀武扬威,他号召大家遵守苗家的家训,不得闹族性,不抢占地盘,和兄弟民族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很快他们就融入马龙汉族和古老的土著民族彝族当中。当时韩文林从贵州上来,带了猎枪数枝,驮马数匹,有一定的势力,加之他做事明理,有板有眼,赢得民众拥戴。当地政府官员很为赞赏,一纸文书下来把他封为分管上至马龙红军哨、黄土坡,下至曲靖麒麟区观音洞大营方圆百里的“保商大队长”。
当上保商大队长的韩文林依然没有搬出大山里的岩洞,自然大荞地岩洞成了他带队打仗开展军事活动的大本营,抑或是这里成了土匪难以攻破的“凤凰山”。其岩洞也是“屯兵”的地方,每当军事对垒时,韩文林就会调集兵马,在岩洞商议作战方案。当时马龙境内有一条黄土坡至昌隆铺直通往京城的茶马古道。一些商家利用车拉马驮把云南的布匹、白药、茶叶、火腿等贵重物品,从这古道运往缅甸、老挝,或是从丝绸之路运到西藏,再运往印度。这段唯一的通道上常常会出现蟊贼匪徒抢劫,谋财害命。承担一方平安的韩文林,足智多谋,布控暗哨,只要匪情出现,他立马就率领兵马赶到,一举将匪徒歼灭。土匪常常被他打得闻风丧胆,不敢轻易出来骚扰,他因此威名四方,被当地民众称为“石洞保长”。
“石洞保长”韩文林,民众称谓的头衔不少,有着保商大队长正统“帽子”的他,又有着地下武工队队长的说法,还有一度时期被人们叫为“红色保长”。那是1935年11月红二、六军团在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等率领下,红军路经沾益、曲靖、马龙、寻甸、嵩明,巧渡金沙江。红军走过马龙火烧箐、昌隆铺等地段时,韩文林积极组织兵马,为红军储备粮食,为红军带路,帮助红军打富济穷,动员当地青年参加红军,为确保红军顺利走过马龙作出贡献。至今一些苗族村寨仍然有歌谣传颂:“保长韩文林,帮助红军往前行,不怕艰难有险情,过后自己不留名……”
从大荞地岩洞一路走来的轿子山苗族村,韩文林是“根”,是“血脉”,像寨子里的人说,没有那岩洞,许就没有轿子山苗寨,没有韩文林就没有寨子里100多号苗族儿女。
1949年,全国解放,一生和前后两个妻子生养了8个子女的韩文林,叫上5个儿子走出岩洞,在栖居岩洞后山上一个稍微平坦的土地上,用山里砍来的木头搭建起一座小茅屋。斗转星移。小茅屋历经一些岁月,换成土垒的茅草房,随后又换成大瓦房,再后来就是今天的砖混楼房了。轿子山苗族村“旧貌换新颜”一路走来,从韩文林传到现在已有第五代人,村庄已有46户,140多人,绝大多数都是韩文林的子孙后代。像寨子里的人形象地说,韩文林就像咱苗寨里的那棵古老核桃大树,结出的果子又孕育了无数的核桃树。
来源于岩洞的轿子山苗族村寨,苗家人依然有着祖先韩文林的血性。韩文林的孙子韩尚福韩尚云兄弟俩,韩尚福当过村长,现任村党支部书记。韩尚云是云南省民族民间音乐艺人,传承苗族祖宗芦笙器乐演奏,多次荣获省市县的表彰,是闻名遐迩的苗家山寨“芦笙王”。岩洞是韩家的精神源流,是埋藏在大山里的文化“遗产”,它的生命血脉仍在传承流淌。今天,有幸进入轿子山苗寨,让我们感受到这个似乎与外界隔绝的村落,是那样的幽静,那样的纯美。他们与世无争和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人生,是那么的淡然而富有诗情画意。(完)(白付平)